前年回家,见到母亲,她一见面就说:“闺女,你上次来家时穿的衣服还好好的怎么又买了一件?”我忙打趣说“妈,我都几个月没来了,再说现在人谁能把衣服穿破……”
我知道,母亲所说的“好好的”是指新衣服还未被磨损或“穿洞”打起补丁,她这一生穿过了太多的“补丁衣服”,对于我们的“奢侈生活”真是无法理解,无非就是“闺女学坏了,越来越不像妈了”,而且到现在她还一直保持着那种“优良传统”,衣服不穿破打起补丁就绝对不会换新的,我们兄妹几人每次为她买的新衣总是被她数落我们乱花钱后就被压在箱底了,再也难见天日。
母亲一生穿过的最新的一身衣服竟然是她的婚装——桃红色的咔叽上衣和浅蓝色裤子,但这身衣服在众人面前只新过一次后就被压在箱底了,只有出门时才舍得拿出来穿,那时村里人流传着一段话说新媳妇的衣服“新三年 ,旧三年, 缝缝补补又三年”。母亲那身婚装的确是新了三年,也旧了三年,但大多时间是在箱底度过了“新旧历程”,到最后缝缝补补的时候,不是被她穿破了,倒是放“朽”了,直到后来,母亲30岁了,才觉得那身衣服“红得刺眼”,与自己的年龄极不相符,才终于褪了下来。
母亲虽然“惜衣如命”,但没有想到她后来会成为我们这个小村子唯一的裁缝,我小时候,每遇到雨天,家里便挤满了人,几乎村里所有的大小姑娘媳妇们都来了,把我们家的小土屋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着母亲在缝纫机上自由的操作,看那一行行密密匝匝的齐刷刷的针眼,嘴里发出啧啧的称赞。母亲做衣一般只收极少的费用,只求别人能把布料上“刷”下来的布渣留下来,而留下来的布渣再拼凑起来成一块布片后就可以做成我的新衣,那时候,我的一件新衣细数起来总有十几种颜色,肩上、前胸、袖子各是不同的色彩,特别是后背总是用极小的布渣拼成,虽然纯属“拼凑衣”,但由于母亲讲究色彩的搭配、两袖的对称及前胸绝不用不同的色彩,拼出来的衣服竟然别具一格,让我穿起来挺高兴,同伴们也特羡慕。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曾经给我拼起来的衣服真是太老土了,甚至有些像戏剧中的小丑,但在那时却是我的最爱,比起那些常年裹在身上的粗布衫不知要美多少?那时,我对新衣的奢求永远只能处于无法满足的焦渴状态。上小学五年级时,学校要组织大合唱,要求我们统一穿一件白色衬衣,虽然我几经“纠缠”,但最终得到的“白衬衣”还是母亲从隔壁大妈家借来的大我几岁的姐姐的衣服,那衣服的确太宽大了,合唱时我又站在最前面,有风吹来,竟拂起一个“大包”,足装两个人……
苦也罢,累也罢,成长中的欢乐与苦涩中总是隐隐夹杂着对新衣的渴求,而如今这渴求早已演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衣服对于我们而言不再只是尽“遮羞”、御寒之能,它更夹杂着我们对美的欣赏、选择,市面上各种布料、各种款式的新衣已是千姿百态,犹如“百衣争妍,尽展风姿”,衣柜里堆积如山的衣服让我们感受着现代人的风采,更记录着一个时代的变迁与辉煌。
我告诉母亲,我们不需要再穿补丁衣服了,因为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