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初夏,一个9岁的少年,和他的幺叔跌跌撞撞奔走在一道又一道山梁上,一只野兔从刺槐树丛中惊慌逃窜,这丝毫没有引起赶路人的兴趣,他们要赶到50多公里外的镇上邮电所发一封加急电报。
这个少年,便是我。那一年,我一个远房祖父在犁田时突然栽倒在田里没有醒来,我们需要给他在上海工作的女儿发电报。5天以后,当双眼红肿的姑姑从上海回到乡村,哭着跪倒在祖父灵前时,她的泪水再也追不上祖父离世的脚步。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电话,俨然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我到一个乡里参加工作时,最初在办公室做文书,这下,我可以神气活现地接听电话了。依然是手摇式要通过邮局转接,我对邮政局那个满脸长着雀斑的女话务员也萌发了情愫,每次听到她转接电话时轻柔的声音,我就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拍几下狂跳的胸膛。
1994年春天,我回到村里,村支书和几个种植户家里已经安上了程控电话。电话,已经开始进入了寻常百姓家。
1995年的一天,村里一个养鸡大户到我家来小坐片刻。只见他腰间挂着一个黑色的传呼机,不一会儿便嗡嗡嗡响起来,他嘿嘿笑着说:“我得回一个电话。”他走以后,颇受刺激的我不久也花了一千一百元买了一个数字传呼机。没料,这个传呼机却让我与老婆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一下班,她便呼我,让我失去了自由之身。
1996年初春的一天,一个诨名叫“狗子”的老乡来到我家,他把一个砖头大的东西“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搁说:“知道不,老子花两万块买的大哥大!”听说狗子在街上打“大哥大”的时候,满街的人都在盯着这个暴发户。
1997年秋天,我陪领导出差,诚惶诚恐地借了头儿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没料,我拿在手上却不知怎么按键。直到头儿拨通了我家的电话,我才战战兢兢地同老婆说了几句。
1999年春天,我花二千多块钱买了一部手机。我腰间别着手机很风光地回到了村里,还故意到那个老乡的院坝前拿起手机哇啦哇啦地说话。没料,这位养殖大户却从腰间拿出一个样式更新款的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
2008年的夏天,我回到村庄,村里七十多岁的魏大爷正坐在电脑面前,看着他的孙子用视频和姐姐聊天,魏大爷通过视频见到了他在武汉工作的孙女。魏大爷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这玩意儿,实在是怪!”
30年后的秋天,当神七航天员在浩渺的太空中与家人通电话时,我才真的感到,在成为一个村庄的地球,我们对太空的呼唤,不再是梦。 (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