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槐乡一线天下重
明代初年,朱明王朝大规模地从山西洪洞向各地移民,其直接目的当然是增加赋税,充实国力,但客观上远不止于此。它对中华民族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在我国历史上具有深远的意义。
提高了生产力
明初洪武、永乐年间,经过几十年的移民活动,全国人口普遍增加了,从而大大提高了生产力。根据官方的统计,洪武十四年(1381年),全国有1065.43万户,5987.33万人。永乐元年(1403年)有1141.58万户。6659.83万人。从洪武十四年(1381年)到永乐元年(1403年),仅仅过了22年,全国就增加了76.05万户,672.50万人。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时,全国统计的人口是6054.58万人,这个人口数比元代的极盛时期,元世祖大统一时代的5365万人,约增加700万人。当时不仅全国人口普遍增加,而且各地区的人口逐渐趋于平衡。例如,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到万历六年(1578年)的185年中,山西省的人口除大批迁出外,由于人口自然增长的缘故,约增加了20%的人口;河北省的人口由于大批地迁入,再加上原有人口的自然增长,共增加了两倍。洪武二十六年,河北省人口比山西省少315.98万人,到了万历六年,河北省人口比山西省只少2.57万人,可以说基本上接近了。而这时全国除边远省份外,内陆各省如浙江、江西、山东、河南等,人口都在500万以上,湖广、陕西400万以上,四川300万以上,人口数量大体上趋于平衡。
在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生产方式的明代,人口增加就意味着生产力的发展,大批少地和无地的农民对土地的渴求得到满足。再加上国家有意扶持、奖励的政策,极大地刺激了农民垦荒种地的积极性。河北省宛平县召城里弓齐通,从山西灵石迁来,短短几年就开垦“荒地三百亩”;藁城张大名,从山西代州迁来,带着儿子张满、张记,没过几年,也“垦田千余亩”。从全国的情况看,据《明实录》的统计,洪武元年(1368年),全国耕地面积不过180多万顷,到洪武十三年(1380年),就增加到366万余顷;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又增加到387万余顷。随着耕地面积的增加,各种农作物的产量也大大提高。如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后军都督府报告说:彰德、广平、大名等地移民598户,计收谷、粟、麦300余石,棉花183万余斤。二十八年(1395年)又报告说,彰德等四府,屯田38l顷,屯租233万余石,棉花502万余斤。又据《明实录》记载,洪武二十六年全国征收赋税的米、麦、豆、谷达3270多万石,比元代每年征收的121l万石增加了近两倍。而且,由于赋税收人的增加致使许多府、州、县升格。如元末残破、凄凉不堪,被新任知府截下一个城角作府城的扬州,也在洪武八年(1375年),以每年十几万石的税收,由下等府升到了中等府。
巩固了边防线
明朝初年,虽然蒙古统治者的残余势力被赶到荒凉的沙漠中,但明朝的边防线并不是巩固和太平的。洪武元年(1368年),明军攻克元大都(今北京),元顺帝北循漠北,可他仍保有相当大的实力。其“引弓之士不下百万”,“归附之部落不下数千里”。并经常派兵南下骚扰,以图卷土重来。后来,蒙古贵族又分裂为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三部,更是不断侵扰明帝国的边境。为抵抗蒙古残余势力的侵袭,明政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除沿边防线从东至西设立了9个边防重镇外,还得不断地出兵北伐蒙古,从而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永乐年间,明成祖北征,其中一次就用骡子34万匹,兵车17.75万余辆,民夫23万余人,运输粮食37万多石。
屯田戍边,自汉代以来就是我国防守边疆的一项重要措施,而以汉武帝屯田戍边,防备匈奴为最典范。明初,由于兵祸灾疫,土地荒芜,国力匮乏,许多有识之士提出“屯田戍边”的主张。喜欢自诩为汉高祖刘邦的朱元璋,早就欣赏汉代的屯田戍边政策,他说:“屯田以守要害,北驭夷狄之长策”。并常常用赵国李牧、汉初赵充国屯田戍边的事例教育群臣。不久他就下令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到山西布政司,宣传募民军屯的事情。从前文所述明初山西的17次移民中,有两次是到边疆屯垦戍边的。如,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八月,冯胜、傅友德等到山西募民从军,屯田于大同、东胜,建立了16卫。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正月,又征调山西马步官军2.66万人到塞北筑城屯田。
应当说,明初的屯田戍边办得很不错。老百姓应募军屯,叫做军户。军户由国家分给土地,平时屯田自给,战时从军打仗。由于所产粮食既充军粮,又当官饷,所以大大减轻了政府的负担。据统计,明洪武年间全国军队180万人,按当时规定的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那么就会有120万军士参加屯田。大约共垦荒89万余顷。所缴税粮数目也不小,据史书记载,最多的一年是永乐元年(1403年),收粮达2345万斤,占到当年国家所征税粮的43%,可见当时屯田戍边的成绩之大。难怪朱元璋拍着胸膛夸下海口:“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至于对蒙古残余势力的抵御,屯田戍边的作用就更明显了。洪武年间,朱元璋沿边设关,分地屯守,并经常派兵出击,大破元兵,收到了“漠北扫平”的效果。永乐年间,朱棣严守边防,屯田自固,“峻坦深壕,烽堆相接”,并四次亲征鞑靼,从而消除了边患。然而永乐之后,放松了屯田戍边,边防就松弛下来,以至发生了“土木之变”。永乐皇帝朱棣死后仅仅25年,即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明英宗朱祁镇就在河北怀来的“土木堡”,被蒙古族的瓦刺俘获。当瓦刺军押着明英宗攻至北京城下的时候,著名的民族英雄、兵部尚书于谦,率领京师军民进行了轰轰烈烈的京师保卫战。虽然,这位民族英雄后来被复辟的明英宗杀害了,但他却留下一首万古不朽的诗篇《石灰吟》:“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促进了科技融合
随着洪洞移民后裔走向全国各地,使地域之间的联系加强,从而扩大了人们的社会交往,促进了各地的科技融合。移民到了新地区后,必然带来自己原来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技术,从而优化出一些新的科技成果。例如,河北省万历年间的《广宗县志》记载,广宗县的老百姓有十分之七是从山西迁去的,故:“晋唐遗风”,这就是“男力稼穑,女勤织纺”。山西是周代“叔虞封唐”的地方,当地男耕女织的生产生活方式,自然随洪洞移民流传到河北。而河北宣化地区的科技融合就更明显了,由于当地为边疆重镇,为明代九个边城重地之一,所以此处全国各地移民都有。于是,这里的“土木工自山西来,巾帽工自江西来”;而其他匠人由外地迁来的就更多。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工匠各有一技之长,他们互相切磋,工艺大有改进。
表现在科技融合方面的还有一个试种水稻的故事。现在的人们津津乐道天津的“小站大米”,可是明代初年河北北部根本不种水稻,天津周围茫茫碱地更不能种粮食。后来有一个外地迁来的移民,提出开沟引水洗碱种稻的建议,于是当地官府召集新来的移民屯田种稻,结果‘一亩产稻四五石。后来又扩大垦荒规模,得地18万余亩,招流民3000户,派士兵2000人一起屯种。通过兴修水利,洗碱种稻,使当地的粮食品种增加,产量也不断提高。
除了移民们自发地交流生产技术外,明代各级政府还大力组织百姓学习先进的生产技术。据明代人召坤著《实政录》记载,当时山西省榆次、太原等地的民间纺织风气很盛,省府就组织了十几名教官,培训全省的木匠,教他们制造纺车、织布机。又传令各县衙门,督促乡官们把无事的妇女造册报官。然后用官库的银子买下棉花,每家发放一斤,掌印官按簿登记,督促妇女们学习纺织。同时还制定了赏罚措施。于是,一年之间,有上千家学会纺织。不到两年,全省妇女纺纱织布蔚然成风。
扩大了文化交流
明初中原等地的移民,既有来自山西洪洞的,也有来自江淮一带的,还有“山后沙漠”的。这些地方除“山后沙漠”外,都有较高的文化造诣,山西金元以来即为戏曲之乡,而江淮自宋代以来就文化繁荣。随着移民们的杂处同居,文化交流自然而然地就扩大了。当时,南方的秧歌传到了北方。秧歌又叫插秧歌,原来产生于盛产水稻的淮河两岸,是民间插秧季节、喜庆丰收或男女欢恋时的一种歌舞形式。随着移民的流动,秧歌也流传到北方,特别是山西的晋中、晋南一带。山西至今仍有太原秧歌、河东秧歌、武乡秧歌、临县秧歌、沁源秧歌、祁太秧歌,等等。每到节庆时候,群众就闹起秧歌来。其节目有《王小赶脚》、《绣花衫》、《小姑贤》等等。形式短小精悍,充满生活情趣,群众又称其为“耍耍戏”。
东北的“蹦蹦戏”也传到了关内。山西、河北早年有一种歌舞叫“落子”,即“莲花落”,开始是几个人手持一尺多长的“霸王鞭”,缀以几枚铜钱,或摇着“莲花落”,即用绳子连在一起的七个竹板,边舞边唱,煞是有趣。而东北的“蹦蹦戏”,又称“奉天落子”,曲调活泼自然,擅长表现生活。这两种歌舞活动,音调相近,形式相似,在移民们的传播下,结合成当前的一种剧种——评剧。近年来,河北省评剧团演出的《杨三姐告状》,以电影艺术传播到全国,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
令人惊奇的是,洪洞移民竟把晋南的戏剧传播到江苏徐州。明末清初,黄河两岸的蒲州和同州,产生了一种新的戏曲叫山陕梆子,又称“乱弹”或“桄桄子”。元末明初这个剧种的雏形,就由洪洞移民传播到江淮流域,江苏徐州盛行的梆子戏即由此而来。时人于道钦写了一本《江苏梆子戏概述》,谈到江苏“丰县蒋门、蒋花架子(艺名)约生于乾隆十年,系由洪洞县迁来,居住蒋家楼,会戏300余出。他还精通音乐,自备衣箱、乐器,教授过众徒弟”。以后蒋花架子的徒子徒孙们,如李科、蒋狗皮领子、许钱为、黄景坤等,又在江苏、安徽办科班收徒弟。仅丰县1-00年来,就办了100多个科班,培养出演员2000余人,鼓手、乐师1000人。江苏梆子和蒲州梆子不仅在乐器、唱腔、伴奏方法上有许多相通之处,而且许多剧目都是一样的,如《反徐州》、《破洪州》、《杀狗》、《小姑贤》、《薛刚反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