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网记者张艳霞摄
一、中原荒芜河东盛
为什么600年前,也就是朋初洪武、永乐年间,要从山西特别是洪洞等地,组织这样一个大规模移民活动呢?其主要原因是当时中原荒芜河东繁盛,人口分布极不均衡。
连年战祸贻害百姓
元朝在中国的统治只有89年,虽然其间也曾盛极一时,但由于奴隶主游牧贵族的残忍本性,很快就使得阶级牙盾和民族矛盾激化起来。蒙古贵族联合汉族地主,共同压迫和剥削各族人民,使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元统治者通过“赐田”的手段,使蒙古王公大臣获得大片土地,仅贵族伯颜一家就占有土地两万多公顷。而失去土地的农民被迫租种地主土地,不仅要交纳五成至八成以上的地租,还要受高利贷的残酷盘剥。尤其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元朝的民族压迫,元统治者把人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个等级。汉人和南人生活在社会最低层,他们不得打猎、习武、养马、藏兵器、搞集会,甚至晚上不能点灯。还强迫他们当“驱口”,做奴隶;把他们像牲口一样买来卖去。心狠手辣的元丞相甚至提了这样一个建议:汉人、南人中反抗情绪最大的以张王刘李赵五姓为多,干脆把这五姓人全杀光,元朝的江山就巩固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元末的形势像一堆干柴,就等有人来点火了。而首先点燃反元怒火的。就是不久爆发的红巾起义。当时民间流传着一首《醉太平小令》,对元末形势作了生动地描写:“堂堂大元,奸臣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军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所谓“开河”,是指修治黄河,官吏们趁机捞钱。所谓“变钞”,是指滥发新钞,等于是变相掠夺。本来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老百姓忍无可忍,反元起义的烈火终于燃烧起来。至正十一年(1351年),教领韩山童、刘福通在黄河工地埋了一个一只眼的石人,然后又四处宣传:“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果然时隔不久,石人出土,民心骚动。韩山童、刘福通立刻聚众3000,杀牛宰马盟誓,祝告天地,宣布起义。由于起义队伍头裹红巾,手举红旗,所以又称红军、香军或红巾军。老百姓早就盼着这一天,于是全国各地的人们纷纷响应起义。当时,李二(芝麻李)、彭早住、赵均用占徐州;王权(布王三)占邓州、南阳;孟海马占襄阳;郭子兴、朱元璋占濠州;彭莹玉、邹普胜、徐寿辉占蕲州;方国珍、张士诚占江淮,全国起义的烈火很快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于是,蒙古贵族和起义军之间的生死较量,就在中原大地、江淮一带,特别是冀、豫、鲁、皖、苏展开了。蒙古贵族的军队及地方武装之青军、黄军,对起义军的镇压是十分残酷的。如元丞相脱脱“攻徐州”,“屠其城”;军阀察罕帖木儿杀起义军,“斩首万余级”。元军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甚至抓壮丁当俘虏,杀百姓报战功。当时豫、鲁、苏北、皖北的百姓,十个人中就有七八个被杀。而几十万人的商埠名城扬州,被杀得只剩下18户人家。当然,满怀深仇大恨的起义军也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传说朱元璋的大将胡大海当初在河南讨饭,受过土豪地主的羞辱。朱元璋建都南京,大赏功臣,胡大海什么都不要,只要求到河南报仇。朱元璋怕他杀人太多,只许他在“一箭之地”,也就是几十步内报仇。谁想反被胡大海钻了空子,他在河南射中一只大雁的后尾,大雁负痛,带箭乱飞。胡大海于是驱兵杀去,雁飞到哪里,他杀到哪里,见庄子就烧,见活人就杀,只杀得河南、山东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好不容易明初的战火熄灭,老百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却又爆发了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原来明太祖朱元璋死后,其孙朱允火文即位,即历史上的建文帝。而这时的燕王朱棣,手握重兵,坐镇北平,当然看不起他那个侄皇帝。于是借口朝中有奸臣,他要“清君侧”,发兵南下,夺取江山。燕军一路南下,首攻河北,次取河南,再掠山东,后逼南京,中原大地再次动荡起来。由于明政府军的节节抵抗,双方在中原展开了长达数年的拉锯战,使江北一带变成千里无人烟的荒地。建文二年(1400年)四月,燕军大败政府军于白沟河(河北雄县),杀死、溺死十几万人,尸首横陈100多里。冀豫之间有个“十八村联合会”,原来是一个乡民自卫的民间组织,也被燕军杀得只剩下狐、刘两户人家。所以至今河南、河北和山东等地,还流传着“红虫吃人”的故事,因为燕军也是头戴红巾。只不过老百姓再不称其为红军、香军,而是叫做“红虫”,“红虫”音近“蝗虫”,说他们像蝗虫一样残害百姓。
遍地灾荒侵扰黎民
元末明初的中原人民,不仅遍历兵灾战火的祸患,而且遭受水、旱、蝗、疫的侵扰,其严重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朝代。据《元史》记载,仅元末40余年,旱、涝灾害,山东18次,河南17次,河北七八次。特别是暴发了被老百姓称为“灭顶之灾”的大洪水。从元至正元年(1341年)到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26年中几乎年年都有特大洪水泛滥成灾。最大的如元至正四年(1344年),黄河在曹州、汴梁等地三处同时决口,百姓被迫迁走45万余户,使河南大面积受灾。元末明初的蝗灾也相当厉害,元至正元年(1341年)到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25年中大蝗灾就有十八九次。特别是元至正十九年(1359年),冀、鲁、豫等地水、蝗并至,百姓“大饥”,通州地区有个刘五,把自己的儿子杀的吃了。山东、河南的孟津、新安、渑池等地,出现了不少“民食蝗”、“人相食”的惨状。这种水、旱、蝗、疫的侵扰,连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也曾饱受其苦,刻骨铭心。元至正四年(1344年),淮北大旱,赤日炎炎。接着又发生蝗灾,铺天盖地而来的蝗虫很快吃光了庄稼。早就饿以待毖的老百姓经不起灾疫的折磨,于是便接二连三地死去。家住淮北濠州太平乡的朱元璋,父亲、母亲和大哥,不到3个月相继病死,而他连一块掩埋亲人的坟地也没有。直到若干年后朱元璋当了皇帝,还念念不忘年轻时的这一幕悲剧,伤心地说:“生者为衣食之苦,死者急无阴宅之难。吁,难哉!”幸亏当时邻居给了他一小块地,才把三个亲人的尸体草草掩埋。由于灾荒、瘟疫弄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虽然他生得身材高大,又正年轻气盛,但还是找不到一口饭吃。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剃光了脑袋,到皇觉寺当了和尚。
由于元末明初的水、旱、蝗、疫,再加上几十年的战祸,老百姓非死即逃,使得中原一带田地荒芜,人烟稀少,不少富庶地区,也变得荆棘遍地,疮痍满目。当时的河北平原,荆榛丛生,积骸成丘,人烟断绝;一向文化比较发达的汉中地区,也是荒草茫茫,虎豹出没。特别是长江边上的扬州城,从唐宋以来就是南北交通枢纽,亭、园、楼阁,繁华异常。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中写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送孟浩然之广陵》)从而使扬州古城更加出名。而元末地主武装青军元帅张明鉴攻占扬州城后,由于军队搞不到粮食,就杀城里的老百姓当军粮。而昔日繁华的亭台楼阁,也统统被拆毁当木柴烧。元至正十七年(1357年)朱元璋收复扬州后,新任命的知府嫌旧城空旷难守,就在城西南部截下一个角落,筑起新的城墙,算是扬州的府城。
元末明初,由于许多地方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政府不得不把许多州、府降格,或者撤州并县。当时河南省遭受的破坏最大,从明朝建立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经过20多年的休养生息,人口数量仍然很低。据成化《河南总志》统计,信阳、裕州、考城、柘城、夏邑、宁陵、新蔡、沁阳、镇平、新野、胙城、唐县等12个州县,人口仍在千户以下。所以,把名城开封由上府改为下府,河南等地布政使所管辖的州改县有12个,县合并的有60处。到了洪武十七年(1384年),又把全国不足3000户的30多个州一律改为县。比如,南阳府的卢氏县改属陕州,金华府的兰溪州、台州府的黄岩州、湖广地区的龙阳州、湘潭州、宁州、信州等,都在明代初期改州为县。明政府之所以如此大规模地调整行政区划,缩减行政建制,完全是顺应元末明初人口剧减的应急之策。
山西中原人口失衡
正当中原大地战火蔓延、灾荒肆虐的时候,素有表里河山之称的山西省,却别有一番富庶景象。这是因为,山西的地理本来就占优势,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南倚黄河,北靠长城,自古以来易守难攻,十分险要。加上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地下矿藏丰富,所以百姓生活比较安定。据史书记载,当时的中条山是“千樟松柏”,“桧柏交错”,柿林满地,交城山、姑射山也是“老柏满崖”。而那时汾河水也是碧波荡漾,可以行船,汉武帝刘彻《秋风辞》说:“泛楼船兮济汾,横中流兮扬素波。”到明初也没太大的改变。同时,山西还有一家两代盘踞的老军阀,即察罕帖木儿、扩廓帖木儿父子。这两个军阀虽然也心狠手辣,但为人十分精明.从来不在山西打仗,一个劲地把战火往外烧。比如,他们也镇压红巾起义军,却跑到河南、河北和陕西去打仗。后来,又和另一军阀孛罗帖木儿争夺地盘,把孛罗帖木儿堵在大同一带打,就是不让战火烧到山西内地来。虽然,军阀们心里打着自己的鬼算盘,但客观上却使山西百姓少吃了苦头。
正因为如此,元末明初的山西,和其他省比,老百姓的生活相对地安定富裕。如元代兴盛时期,意大利商人马可·波罗在《游记》中,对山西的不少地方进行了描述。例如:“太原府,这城是很大很华丽的,城中工商业很多。”写到“平阳府城,城市很大,也很重要,有许多商人。人民以商业同手工为生”。而对晋南的河中府即蒲州城,描写得更为详细:“河中府城商业手工皆极兴旺。那里出产丝、生姜、高梁萱、香草,同许多别的香料,皆是没有贩运到我们这些国的。各种金丝布在那里制造的很多。”元代共统治了八九十年,由盛而衰也只是三四十年,又由于山西战乱、灾荒较少,所以安定、富庶情况变化不大。元代人种迪在《河中府(蒲州)修城记》中写到:当今普天下战火蔓延,黄河南北白骨遍野,只有山西、河东一带老百姓人丁兴盛,“仰有所事,俯有所育”,活得有滋有味。可见,元代的山西,特别是晋南,始终是人口兴旺,比较繁荣。
于是,山西的人口和中原的人口相比,极不平衡。据《明实录》记载,洪武十四年(1381年),河南人口为189.1万人,河北人口为189.3万人,而山西人口却多达403.04万人,比河南、河北人口的总和还多25万。再从人口密度来看,同样是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山西平均每平方公里27.52人,而河南每平方公里12;85人,河南的人口密度不足山西的一半。这样,山西“地狭人稠生计难”的问题越来越突出,连朱元璋也认识到“山西民众而地狭”。这时朝中的要臣一再提出应从山西移民到中原,如洪武三年(1370年),郑州知州苏琦提出“时宜三事”,其中一事就是移民中原,洪武十五年(1382年),晋府致仕长史桂彦良上《太平治要》20条。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户部侍郎刘九皋又奏请迁移山西之民以实中原,终于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于是拉开了—场轰轰烈烈移民活动的序幕。